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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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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第五十一

軍士微微一楞。

察覺到軍士詫異視線, 相蘊和彎眼一笑。

沒關系呀,她現在雖然很小,遠遠不及父母們的強大, 但總有一日, 她能撐起父母們曾撐過的那一片蔚藍蒼穹。

相蘊和跟上相豫的腳步。

兩人一同踏在錦毯上,在無數人的註視下緩緩走入京都。

稍微知道些官場門道的人看到這一幕, 眼睛不由得看直了, 發出與軍士一樣的驚嘆。

但平民百姓不想那麽多,相豫的軍隊不殺降,不擾民, 百姓們對他們的印象很不錯,權貴百官們聽到相豫的名字嚇得屁滾尿流, 他們卻只想一睹相豫的風采。

豫公與他們一樣是庶民出身,卻能揭竿而起一呼百應, 在皇帝佬兒的鎮壓之下非但沒有潰散,還能越挫越勇, 最終攻入京都, 豫公的勝利不僅是自己的勝利, 更是天下庶民的勝利, 那些所謂的天授神權世代罔替的皇族權貴, 原來也能被他們眼中的螻蟻所取代。

百姓們爭相出城, 去看相豫。

軍士眼裏看階級,百姓眼裏看人看氣勢。

他們看到相豫身材高大魁梧, 行走之間仿佛自帶長風, 只覺得讀書人說的龍行虎步不怒自威也不過如此。

再看相豫身旁的小女郎, 年齡不過十二三,個子不算高, 長得也秀氣,像是觀音座下的龍女,乍一看與相豫不大相似,可不知為何,那種骨子裏的氣質卻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相豫是舍我其誰的豪邁撲面而來,小姑娘卻是溫柔篤定的,溫雅與堅毅從眉眼之間透出來。

恩,不愧是父女倆。

豫公一代雄主,女兒也養得不差。

圍觀的百姓交頭接耳——

“你聽說了嗎?”

“別看豫公只有一個女兒,但這個女兒厲害著呢!”

“先前皇帝派了五萬人去打方城,豫公不在,方城守備空虛,是這位女郎帶著一幫新兵蛋子守住了方城,這才讓豫公沒有後顧之憂,全力把葉城拿了下來。”

“知道知道,這種事兒我能不知道?”

“豫公真是好福氣,自己厲害,女兒厲害,夫人姜二娘更厲害,從來沒打過敗仗的大司馬席拓,就是敗在姜二娘的手裏。”

“那可是大司馬席拓啊!說敗就敗了!”

“要不是大司馬敗了,皇帝佬兒能嚇得這麽狠,連夜帶著宸妃跑了?”

百姓唏噓嘆息。

那位他們不曾見過的姜二娘,在他們心裏的位置不比相豫低——大司馬席拓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她肯定很厲害!

一家三口都很厲害,中原之地穩了。

不會跟之前一樣,戰亂之際的中原成為諸侯相爭的大型絞肉場。

圍觀的百姓們心情大好。

要不是維持秩序的軍士們太多也太兇神惡煞,他們還想喊上幾句,幾百年了,爭王爭霸都是權貴世家們的事情,如今終於有了庶民出身的豫公與二娘,他們庶民也算揚眉吐氣了!

更別提這位豫公素有賢名,刀尖只對權貴貪官,從不對底層百姓下手,每占領一座城池,便與當地百姓約法三,不搶掠,不擾民,更不強行征兵,是一位真正把卑賤如螻蟻一樣的庶民放在心裏的雄主。

——這樣一位雄主趕走了只會與寵妃尋歡作樂的皇帝,簡直是讓他們拍手稱快的大喜事!

“咦?”

周圍百姓情緒高昂,姜七悅有些意外,“他們好像很高興咱們進城?”

左騫一臉驕傲,“那當然,大哥對百姓那麽好,百姓哪有不喜歡大哥的?”

“不喜歡大哥的人是權貴跟貪官,他們聽到大哥的名字便怕得要死。”

“主公不需要那些權貴貪官們的喜歡。”

作為曾被權貴們欺淩過的對象,嚴三娘提起京都的權貴朝臣便沒什麽好話。

相蘊和聽著三人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麽?”

相豫拍了下相蘊和腦殼上的小發髻。

相蘊和眉眼間皆是笑意,“沒什麽。”

“只是突然發現,得民心者得天下原來不是一句空話。”

相豫嘖了一聲,“百姓又不是傻子,誰好誰壞還是能分得清的。”

“等我看完京都之地的賬目,就把京都百姓們的閑雜苛稅全免了,讓百姓過兩年安生日子。”

相豫豪氣幹雲。

然後他的雄心壯志沒有維持多久,一個時辰後,當他抵達皇城,當軍士們送來城中士兵的賬目,當他看到裏面的虧空與拖欠的軍餉,一代雄主的虎目不由得瞪圓了——京中軍士的軍餉竟然也被克扣到這種程度?

“不可能!”

左騫心思淺,反應比相豫大得多,相豫只是略微震驚,他卻已脫口而出,“別的地方被克扣軍餉很正常,天高皇帝遠,有的是渾水摸魚撈錢花的貪官汙吏,但你們不同,你們是戍守京都的軍士,怎麽可能也被克扣軍餉?”

這不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麽這不是?

誰說不是呢?

皇帝若靠譜,他們也不可能二話不說便投降豫公啊。

軍士們尷尬笑了笑。

但笑完之後,目光熱切看向相豫,“豫公,您看?”

別看了,趕緊發錢吧。

端平帝這麽克扣我們的軍餉,您上來就發錢,兄弟們還能不對你死心塌地?

相豫嘴角微抽。

——感情他九死一生入主中原就是為了給端平帝擦屁股的?

相豫不甘心。

更準確一點,是他沒錢。

他跟其他諸侯不一樣,不是壓榨底層人,然後自己作威作福來享樂,且恰恰相反,他麾下軍士的待遇很不錯,別說克扣軍餉了,軍士們的碗裏少塊肉,他都能把軍需官的腦袋當球踢。

庶民出身的他太了解底層人的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成一方諸侯,當然要讓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們過上好日子。

飯要吃得飽飽的,銀子要給得足足的,身上的甲衣與手裏的武器都是起義軍裏最好的,像石都那種從軍之後還要自己手搓武器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吃得飽,有錢拿,裝備又好,與席拓兩軍對峙之際,他們的軍容軍貌不比席拓嫡系差。

草莽出身的起義軍的軍容軍貌竟能與席拓的嫡系比,可想而知相豫與姜貞有多舍得在軍士們身上燒錢。

這是相豫之所以這麽窮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他可以窮,但軍隊不能窮,追隨他的百姓更不能受窮。

“豈有此理!”

相豫抓起軍士奉上來的賬目,重重摔在地上,“軍為國家脊梁,民為國家根本,豈能如此被苛待?!”

“你們放心,這事兒我管了!”

“有我相豫在的地方,就不會出現克扣軍餉糧草的事情!”

“豫公真乃明主!”

“豫公大賢!”

軍士們感動得眼淚汪汪。

傳言什麽的果然都是真的,豫公真是一個大好人!連他們被克扣的軍餉都會管!

軍士們山呼萬歲明主,相豫好言安撫,這一安撫,便到日暮西山才結束。

金烏西墜,軍士們戀戀不舍告別相豫,各領差事去安置。

偌大宮殿只剩下相豫的人。

左騫哀怨看著相豫,問出自己憋了一下午的話,“大哥,你哪來的錢給他們補糧餉?”

“我能有什麽錢?還不是先去別的地方借點?”

相豫搓著手,看向一旁的嚴三娘,“三娘,我記得你母親以你父親的名義問西南諸將借了不少糧食來著,現在那些糧食還剩多少?”

“......”

和著我做您的將士還得自備糧草和你的糧草?

嚴三娘連連擺手,“豫公,您別看我。”

“我這次是輕裝簡行跟您一起來中原的,身上沒帶那麽多糧草。”

這就尷尬了,唯一的富戶糧草也不多,那麽問題就來了,欠軍士們的糧草拿什麽去發?

相豫長長嘆了口氣。

相蘊和眨了下眼,“阿父,快到我生日了呀。”

相豫眉梢微挑。

“對哦,快到阿和生日了。”

左騫撓了撓頭,“可惜皇城裏值錢的東西被人搬得差不多了,京衛軍士又被拖著咱們軍餉,咱們想給阿和大辦一場都沒得辦。”

姜七悅有些遺憾,“這是阿和的十二歲生日,是整歲,按理說是該大辦的。”

“大辦,必須大辦。”

相豫虎目放光,“阿和的十二歲生日,哪能不大辦?”

左騫以為相豫想錢想瘋了,“沒錢,咱們怎麽大辦?”

“誰說辦生日宴一定要有錢?”

相豫雙目炯炯有神,“只是跑了皇帝跟皇親國戚和消息靈通的權貴朝臣,還有其他人呢,京都這麽大,有的是沒來得及跑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我這個反賊入主京都,他們不表示表示?”

老實人左騫瞪大了眼,“這,這不是巧取豪奪嗎?”

“你這孩子,怎麽把話說這麽難聽?”

相豫擡腳把左騫踹在地上,“阿和是我與二娘唯一的女兒,又是十二歲整生日,讓他們來給阿和祝壽,這是給他們臉了!”

姜七悅咯咯一笑,拍掌稱快,“對,這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這樣的福氣他們能有好幾個。”

相豫眼底精光大盛,“阿和過完生日,便是七悅,七悅之後,是我,我之後,是小騫和三娘——”

眼看相豫想把敲詐勒索生意做大做強,相蘊和連忙打斷相豫的話,“阿父,這樣的法子不能用太多。”

若用得太多,跟剝削百姓的端平帝有什麽區別?

“也是,不能只逮著京都的有錢人薅,咱們得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相豫明白這個道理,略微思索,便道,“這樣吧,你跟七悅的生日在京都過,我跟小騫三娘的生日換其他地方過。”

“中原之地這麽富庶,咱們一個生日換一個地方,還愁弄不到軍餉跟糧草?”

嚴三娘肅然起敬。

果然是游俠出身的豫公,不拘小節,點子極多,這種情況下都能想出弄錢的法子來。

——恩,說難聽點,就是沒皮沒臉臭流氓。

但不管是不拘小節還是沒皮沒臉,只要在不欺壓底層百姓的情況下弄到糧草跟軍餉,那就是為民著想的好主公,更是值得軍士們誓死追隨的一代雄主。

是夜,相豫的人開始行動起來。

嚴老將軍雖不結黨,但嚴三娘自幼長於京都,對京都的情況也有一個簡單的了解,再召來一些底層百姓問一問,京都的有錢人的名單便被親衛們整理好,擺在相豫的案頭。

尚未稱王稱帝,相豫沒有住天子居住的紫宸殿,而是在宣政殿處理政務,有了名單,下一步的工作便更加明確,把那些仁善好施的富戶篩出來,只留下一些欺壓百姓為富不仁的有錢人,然後擇日不如撞日,當日便給這些人送去請帖,邀請他們參加相蘊和的生日宴。

請帖是相豫隨手拿的宣紙寫的,字跡龍飛鳳舞,殺伐淩厲,拿在手裏不像是生日宴的帖子,更像是被人下戰書,從頭到尾透著一個意思——老子看上了你家的錢。

“......”

失誤了,他們也該跟著端平帝跑的。

這位庶民出身的豫公的確不擾民不搶掠,堪稱一代明君,但他對權貴們動起刀來從來不手軟,被他剝皮點天燈的權貴們多不勝數,人送外號權貴的噩夢。

想起被相豫剝皮抽筋的貪官富戶,眾權貴們哆嗦著手,繼續往下看。

但下一頁的內容,卻讓他們心中一喜,仿佛看到生還的曙光。

與之前的撲面而來的殺氣騰騰相比,這一頁的字堪稱溫和溫柔,甚至讓人如沐春風,寫字人的字並不好,稚嫩青澀得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孩子,但盡管如此,寫字人依舊努力寫著字,一筆一劃都寫得很認真,真摯與誠懇從她的橫豎撇捺透出來,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那人認真寫著,她十分高興他們能來參加她的生日宴,並會在父親面前替他們美言,絕不讓京都血流成河屍堆如山。

京都不是端平帝的京都,不是她父親的京都,而是他們每個京都人的京都。

這麽好的京都,不應該毀於戰亂,更不應飽受戰火的摧殘,而是應該如定海神針一樣聳立在中原大地,以虎視九州的姿態端坐天下之中。

京都平,天下平。

京都寧,天下寧。

盛世昌明的新王朝,在京都歸於平靜的那一刻,便已悄然來臨,頃刻而至。

權貴們看得熱淚盈眶。

——不就是錢嗎?他們出!

沒有人能夠拒絕太平的誘惑。

他們也一樣。

他們不想朝為大盛人,夕為反賊統。

王朝更疊的歷史車輪碾壓而過,蕩起的塵埃落在每個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他們不想被壓得粉身碎骨,他們也想看一看九州歸寧,海晏河清。

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王朝的崩塌,往往會伴隨著新王朝的崛起,而相豫的入主京都,便是無數人為之側目的新王朝的誕生。

應征參加相蘊和生日宴的帖子如小山一般堆在相豫的案頭。

左騫看直了眼,“不是,這群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還有搶著給人送錢的時候?”

“你們真的沒有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來送禮?”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親衛拍胸脯保證,“他們都是自願的,心甘情願給阿和添彩頭。”

相豫隨手撿起一冊回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揉了下相蘊和的發,不怒自威的虎目此時柔軟一片。

“阿和比我聰明。”

相豫道,“阿和的溫柔刀,比我明刀明搶的威脅好用多了。”

誰說女人不能為繼承人?

殺人不用刀的阿和,一百個男人也及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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